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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白是独一无二的,是被我们称为天才的那种人物。以至历代的学者不敢碰他,学术界所谓:注杜诗者汗牛充栋,注李诗者寥寥无几。连他的死也别具一格——他是被玉皇大帝请回天庭的,大唐王朝仅仅是他匆匆而过的旅店。
唐朝的诗人们无法跟李白相比,因为他是唯一出生在中亚的诗人。尽管唐朝的疆域囊括了中亚腹地,皇室跟胡人还有某种血缘关系,李靖薛仁贵们也曾跃马天山威震四方,高适岑参们也写下了名垂千古的边塞诗,整个大唐也是因为拥有中亚、容纳异族而称雄天下。从低凹秀丽的中原延伸到第二台阶的高原,一直到第三台阶的世界屋脊,唐王朝沿着汉朝的足迹并远远超越了汉朝,在帕米尔以西闪耀王朝的光辉。人们以投身边塞为荣。抛开世俗的功名色彩,从唐人的心理意识中,我们可以感觉到:中原大地无法容纳他们强悍的生命力,人们下意识地向往异域,这是历朝历代所罕见的。唐人是率直的,没有宋朝人的理性眼光,他们凭直觉行事,往往比理性思维更有效。石敬瑭为了一个傀儡般的帝位,轻易地将幽云十六州拱手让于契丹,而后继的北宋又“实内虚外”地缩颈于狭小的鸽笼,始终处于胡尘的威胁之下。若干年后,在中原人放弃的塞外荒漠,成吉思汗狂风般崛起。蒙古人一经统一,便冲出哈剌和林进军中亚,越过天山阿尔泰山直达世界屋脊帕米尔,成吉思汗旋风就是从那里刮起进而横扫亚欧大陆的。在蒙古人之前,乌孙人匈奴人突厥人汉人鲜卑人就以他们的剽悍勇武,把中亚荒漠锤炼成了英雄之地,成吉思汗凝聚了所有部族的雄性之力,并远远超越了他们,骏马的龙骨一下子穿透了地球上最大的陆地。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李白出生于此,并且在此度过了他的童年。在儒家的经典之前,他首先解读的是胡人的马群和宝剑,是中亚的群山草原戈壁,是沙之书风之书大地之书;任何经典也无法穷尽中亚腹地的天才之境,任何文字也难以描述这种生命最原始最本真的状态。胡羯之地的精悍之血滋养了诗人的任侠与狂傲。当年,他的父亲杀了仇家,被迫离开中原沃野远走西城荒漠,大概是情急之中对中亚血性之地的向往,抑或是那些粗犷野蛮的异族骑手应和了他的某种梦想吧。总之,那些敢于寄身中亚腹地的汉人,不是背一身血债,就是具有哥伦布气质的商人。他们都是中原汉人的精华,也是最有血性的汉子。李白的父亲绝没想到他的儿子会把西域的粗犷和剽悍贯入文字,一跃而起攀上唐诗的顶峰,那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有力度最有生命力的精品。
有这样的血性汉子为父,又有这样辽阔而强悍的土地做家园——所以他才会一掷千金;所以他才会仗剑走天下,“十步杀一人, 千里不留行”;所以他才会把知心朋友送别千里外,又把朋友的尸骨背回来;所以他才会蔑视权贵戏弄杨国忠高力士;所以贺知章见之下才会惊呼“谪仙人”,以为他是天外来客;而最为人们所称道的是诗人的酒量,那是中原汉人难以匹敌的。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在胡汉杂居的中亚荒漠,烈性白酒不是用盅而是真正的杯,几乎不用什么菜肴相佐,一把花生几颗蚕豆就能把酒兴提到头顶。牧人劳作的对象不是纤弱的植物而是有活力的动物,是奔驰如飞神力无边的骏马。奔马的神速是在血液的燃烧中产生的,人们很容易把自身与奔马联系在一起,进而渴望一种足以与马血相匹配的液体。只有粮食的精华白酒才能后动他们剽悍的躯体。他们对酒的看法与中原大相径庭:酒是一种燃料,是大地上唯一可以兑入血液的东西;酒酣之后引发的不是女色而是勇力和豪气,醉酒后最大的快事是飞身上马,把躯体投入速度。胡人也有以酒浇愁的习惯,但他们的忧愁不是仕途,而是对生命和宇宙的叹息。
在李白之前,只有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是酒的知己。那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礼乐崩毁个体生命得以弘扬的时期。嵇康刘伶阮籍这些中原才子,最为倾心的也只是低度的黄酒;温温躯壳里的血液,远远没有达到沸腾的程度,司马氏就把他们灭了。然后是胡人的铁骑,山崩地裂一般涌向中原,以飞矢和马蹄耕耘板结的大地,给苍白的河山以雄性之力。整整两个多世纪,自黄河长江的源头,一群群胡马呼啸而下,一队队剽悍的骑手冲向中原。中原太旱了,江河已经无法挽救她,各拉丹冬山便倾泻以血性之躯,以马和骑手来解燃眉之急。当硕大无比的隋唐王朝崛起于中原时,中原还没有彻底消化胡人的血液,杨坚李渊这些胡汉混合的豪门大姓就匆匆上阵了。我想正是这种尚未消退的胡羯血液,驱动着隋唐王朝走向历史的辉煌。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。李白之用并不是他孜孜以求的仕途,不是管仲张良们的军政大业。上天给他的大任是让他给汉字以魔力;而诗人的激情犹如沙漠中心窜出的一股狂风,横扫中原,给诗坛注入一种西域胡人的剽悍与骄横。匡庐的飞瀑,雄奇的蜀道,浩荡的江水,一下子生动起来;在中原人最为醉心的空灵中,增添了一种惊弦万丈的力度。李白与杜甫与所有唐朝诗人的区别就在于此:想象与力。高适岑参们因为客居西域,边塞诗仅仅是对西域风光的自然描述而已,他们不可能认同胡羯文化;李贺的想象瑰丽而丰富,却是病态的。他们没有西域人的大地意识。在中亚辽阔的土地上,天山阿尔泰山昆仑山以及锡尔河阿姆河额尔齐斯河,都以前所未有的高度与速度横空出世贯穿南北。在诺大的群山河流与戈壁之间,人们只能借重于奔马。那种起常的空间感和速度感是中原人难以体会的。这也是李白艺术生命的所在。他所描摹的中原山水,何尝不是中亚的旷野之力他对朋友所倾注的直挚与豪爽,何尝不是中亚士人的热道衷肠;而他作品中那些迂腐可笑的东西,又何尝不是儒家道家经典的余韵。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中原文化中,李白最为倾慕的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游侠剑客,《新唐书》中说他“喜纵横术,击剑,为任侠,轻财重施”率真磊落,蔑视流俗,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。他赞美神通之人荆轲,也赞美强暴的秦王。荆轲以利刃刺向秦王是一种壮举,秦王以他的大军削平诸候同样是一种壮举,李白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大丈夫的气概与强悍。中原文人很少有这种气质。那些执着于生命意识的艺术家们只能留一头长发,可惜那些毛发不能移植到下巴颏上,那种坚实浑圆的男性下巴。须眉男儿的丈夫气概已经成为遥远的古音,成为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。
没有稠厚而沸腾的血浆,生命何以为命?
没有寒光闪闪的利刃相随,骨头何以支撑躯体?
先秦和汉唐的士子们是以长剑为魂、以笔墨为器的,强悍的双股间夹一匹快马,威风凛凛走天下。当班固写他的巨著《汉书》时,他的兄弟班超操起长剑,把汉王朝的威风和气度下一下刻在中亚的群山与草原上,笔剑交相辉映,成为他们家族的双璧。当汉武帝一怒之下,捏碎司马迁的睾丸时,秦人司马迁的血管里发出炸雷般的轰鸣,泼在史册上的全是浓烈的血字,秦人吞并六国的气概再次得以弘扬。另一条血性汉子陇右人李陵,干脆寄身胡羯,做了游牧民族剽悍的酋长。强悍的西北大地不是吴越舟楫所能驾驱的,那个沛县无赖尚能抵抗西北劲风,他的后人就难以胜任了,不是嫉恨就是迫害,后来干脆迁都于潼关以外,在洛阳安身。这就是汉朝的结局。所谓楚有三户,可以亡秦,仅仅是一句豪言壮语罢了;吴越唯一的血性汉子项羽之后,那秀丽的河山雌了多少男儿!那是比汉武帝阉司马迁更为惨痛的大动作啊!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李唐王朝就平静多了,继周秦之后,胡汉杂居的西戎之地再次崛起,关陇政治集团远远超越他们的祖先,比汉朝有气魄,至少在文化上如此。白居易写《长恨歌》时,李隆基的后人还在做皇帝,皇帝没生气,也没捏白居易的睾丸。
陇右人李白是否与皇室有血缘关系,我们没必要刨根问底。可以肯定的是,李白身上具有关陇集团的强悍与雄心,甚至超越了那个政治集团。他是单枪匹马的。他把王朝最有生机的部分,与中亚胡人的气魄成功地焊接在一起,从而成为盛唐之音中最绝妙最精彩的篇章。赢咖3娱乐平台注册
薛仁贵立马弯弓,仅发三矢,死敌三将,使九姓铁勒罢战而降,军士唱出“将军三箭定天山,壮士长歌入汉关”的豪情;天山,在李白诗中是“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。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”这样的雄浑迷人。
那是个英雄时代,诗人比军人更凶悍;诗人李白的足迹比唐朝将军们的战马更遥远。他的血性父亲带着他,栖居在天山尽头,在阿姆河锡尔河浇灌的河中地带;那是胡马嘶鸣钢刀蔽日的英雄之地,那也是融血性激情与灵感为一体的天才之境。
(转自红柯散文集《龙脉》)
作者简介
红柯(1962年~2018年),本名杨宏科。曾任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、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、陕西师范大学教授。代表作有《西去的骑手》《老虎!老虎!》《乌尔禾》《少女萨吾尔登》等。曾获得首届冯牧文学奖、第二届鲁迅文学奖、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、首届中国小说学会长篇小说奖、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图书著作奖主奖等多个奖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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