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古人家书里面，《曾国藩家书》赫赫有名，其实，同为晚晴“中兴名臣”的左宗棠，其家书也十分精彩、耐读。近读徐志频所著《左宗棠：家书抵万金》，所获良多，特别是对左氏的教子齐家，印象深刻。左宗棠自青壮年起即在外设馆讲学，后来戎马征战，家书是他凝聚家人情感、开展家庭教育的主要方式。作为熟读孔孟、承继程朱的儒家，左宗棠以齐家治国为己任，内圣外王为理想，在教育子侄方面，自然希望他们能通过读书达到修齐治平的目标，家书里面随处可见勉学励志警句，读书方法也是一一罗列，并进行因材施教，可谓循循善诱。然而左宗棠不是一味地逼迫孩子读书，他在给长子孝威的信中反复提到“读书明理”、“作好人”，如：“所贵读书者，为能明白事理。学作圣贤，不在科名一路，如果是品端学优之君子，即不得科第亦自尊贵。”又如“只要读书明理，讲求作人及经世有用之学，便是好儿子，不在科名也”。左宗棠反对为了博取科名、为了做官而读书，读书明理以经世致用，是左宗棠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。这在封建时代是难能可贵的，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提倡素质教育，反对死读书。他在给侄儿葵叟的信中写道：“终日读书，而所行不逮一村农野夫，乃能言之鹦鹉耳。”在给孝威的信中说：“人生精力有限，尽用之科名之学，到一旦大事当前，心神耗尽，胆气薄弱，反不如乡里粗才尚能集事，尚有担当。”看来因“死读书”“读死书”而导致的“高分低能”现象，是每个时代教育上的通病，一百多年前的左宗棠也观察到了。直至今天，我们每个人都不难遇到这样的情况——某人，别看他名牌大学毕业，处理事情却连个职业学校的也不如。所以，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仍是社会永恒的话题。在给次子孝宽的信中谈论孙辈的教育时，他说：“课程不必求多，亦不必过于拘束……以体质非佳，苦读能伤气，久坐能伤血。小时拘束太严，大来纵肆，反多不可收拾；或渐近憨呆，不晓世事，皆必有之患。”左宗棠认为，小时管教过严，则容易摧残儿童天性，影响儿童身心发展。现在有一些“虎爸”“虎妈”们严教成功的案例，我们在赞叹的同时，是要留一份谨慎的，因为失败的案例较之成功的要多得多。读书之外，左宗棠谈的最多的是节俭持家。他写道：“家中除尔母药饵、先生饮馔外，一切均从俭省，断不可浪用，致失寒素之风，启汏侈之渐。”听说次子孝宽私自加盖房屋，左宗棠十分生气，他在信中骂道：“贫寒家儿忽染脑满肠肥习气，令人笑骂，惹我恼恨。”为了强化子女的节俭意识，他给他们讲述家庭的苦难历史：“吾家积代寒素，先世苦况百纸不能祥。……吾与尔母言及先世坚窘之状，未尝不泣下沾巾也。”他也讲述自己的身体力行：“自入军以来，非宴客不用海菜，穷冬犹衣蕴袍，冀与士卒同此苦趣。”读来十分感人。左宗棠重视素质教育、反对死读书的原因一方面是受“经世致用”的湖湘理学的影响，另一方面也跟社会现实和他的人生经历有关。晚清之时，时事日坏，正是用人之际，然而放眼朝廷，“虽做科名之学者多”，却“可用者少”。而自己虽然失意科举，通过戎幕起家，南征北战，最后成为平定甘陕、收复新疆的封疆大吏、柱国重臣。因此，左宗棠推崇经世致用之学，反对八股之类的“死读书”。读书不为科名，在左宗棠家书家训影响下，子孙后裔铭记左氏“读书明理”“治有用之学”的家训，将耕读传家的家风继续传承光大，在医学、教育、生物学、化学、文艺等各领域代有才人。阅读左宗棠家书，学习借鉴百年多前杰出人物的教育理念，对家长开展家庭教育，对学校老师推行素质教育，都不无益处。不必什么宏论巨著了，左宗棠的家书，其涉及的教育理念足够先进，即使放在今天，也都让人耳目一新，甚至振聋发聩，尤其是他以自身阅历来谈教育，更有说服力，并非杜撰空谈。读书不为科名，这是一种高远的读书之境，不为科名，才得真科名，超越一般的科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