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纪平台登录|【春秋】与子同袍(随笔)

 赢咖3世纪新闻     |      2023-06-07 10:5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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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更天外,残月如勾,飞若流霜,落满咸阳。宫墙之上只有宁静,星星点缀的灯火也随风摇曳。宫墙上的守卫手持长戈,身披战甲,肃穆正立;巡逻的士兵来来去去,脚步声断断续续;天气还未入冬,身上还着孝服,秦国新君却只感受到了孤独和寒冷,因为孤独产生的寒冷。新君抬头望月,冷月如刀,割破了他的衣襟,他的心在流血。他的脸似乎有些疲倦,也许是初登君位的惶恐,也许是因为先君葬礼的仪程,也许是……他负手站里,如宫城守卫一般挺直,看着满城仅剩的稀稀落落的灯火,他的心再一次被刺痛。“及悼王死,宗室大臣作乱而攻吴起,吴起走之王尸而伏之。击起之徒因射刺吴起,并中悼王。”他在心里默念,默念的声音便只有他自己能听到;他默念得很慢,正如他脸上的疲倦。都城已建成十余年,宫殿也已历经十余年风雨,但宫墙依旧还有新的痕迹。新君赢驷手扶墙砖,十余年风雨早已浇灭了墙砖的炽热,如他的心神一样冰冷。“悼王既葬,太子立,乃使令尹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。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。”念到这里,他缓慢回头,看向停放先君棺椁的宫殿,眼神里不是父亲新丧的悲伤,没有新君登位的意气风发,也没有肩负国家的迷茫惶恐,有的只是疲倦和深邃。“肃王既立,虽尽诛射吴起而并中王尸者,并坐射起而夷宗死者七十馀家,然起之法未能尽守,楚虽历起之法而愈强,惜哉……”赢驷已将双手都放在城墙上,把自己上半身嵌于垛口之中。“父亲,商君,我说的对吗?楚国方圆千里,带甲百万,如一位百病缠身的巨人,吴起施药六年,渐为好转,然肃王未能续药,巨人虽强,未及霸也!”他再一次陷入了沉思……“韩国呢?韩国变法十五年,国治兵强,无侵韩者,围于列国亦能自强。”他闭上了眼睛,整个世界似乎只有风的声音。“秦始与周合,合而离,五百岁当复合,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。老子如天人之智者,所言当无错。周为天子,合周即是合天下,秦国应当如何合天下?”“变法之前,国家内忧,未遑外事,三晋攻我,河西失守,诸侯卑秦,不予会盟,丑莫大焉。变法之后,五年胜魏元里,七年围降安邑而使魏东迁大梁,九年迁都咸阳,十六年天子致伯,十七年诸侯毕贺……”他在心里默念,但他的心跳已开始加速,正如他的血液渐渐沸腾,他的心也越来越痛。“商君绝世之才,千古难觅,领政二十年,国家富强,府库充实,民勤于耕,兵勇于战,以一人之力兴弱邦为强秦,虽吴起、文种、伍子胥、管仲之才,亦难望其项背;唯周公、伊尹可比肩!商君于秦有重塑之不世功勋,然形势无常,风云变幻,竟致于此!”他不停的轻轻摇头,不能自己,他的眼泪还未充盈眼眶就已消失,因为他是一国之君。正因为他是一国之君,在短暂的激动后马上又平静下来。“有人谏我,秦因商君变法而强,民因商君变法而富,国因商君变法而尊,父亲若在,商君为臣,民心共附而终以父亲为君,是谓君臣分明;父亲若去,国因领政二十余载而权柄尽握,民因商君而富则民心尽附,兵因以功授爵亦军心尽归,商君已有君位,纵有新君,朝野臣民亦只知商君之重!而今我为新君,猝然登位,以何处之?熟不见田氏代而王齐者?”默念至此,他的心里已经充满煎熬和痛苦,但他的表情依旧只有疲倦。“也有人谏我,商君入秦二十年,呕心沥血,为我大秦立万世之法、树一统之志,只为富国强兵,从无二心,即使先君已薨、权柄在握、民心归附、将士拥戴,从无僭越之举,亦有拥立之功,何以忍心?”他的心里似乎不在煎熬,他的心已愈发平静,也愈发坚决,他的眼神已闪出杀意,在他发现守卫扭头看他时,他的眼里已露杀机。“何为国君?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,“父亲,你做了二十多年的国君,自然明白,我新为秦君,是否也应明白?”他一边想,一边回头看烛火通明的孝殿。“我之所以这么做,理由有五;其一,秦国可不可以没有商君?商君在秦主持变法已二十年,各项法令皆已颁布实行数年,根基已厚;现在,秦国需要的是继续坚持商君之法,而不需是继续变法,也就是说,秦国可以没有商君,只要坚持新法,执法得当,加之以新法根基,那么商君之法便能继续强我秦国。”“其二,商君与我。想我年少之时触法,商君刑我傅、黥我师,或言我私恨商君。且商君领政执法二十年,早已大权在握,民心归附,将士用命,若继续领军国大政,田氏代齐之说便不是梦中泡影。任何强臣、权臣,于国君而言皆是隐患,如今我为国君,无论公私,皆为国事。父亲,我对否?”“其三,我应如何稳固君位?父亲初为秦君便得商君入秦,然三年方始变法,用此三年为何?国君交接之时,乃各方涌动之机,此前公子虔、甘龙杜挚等人已告商君欲反,其背后乃是公族与士大夫欲除商君,如今庙堂之上,公族士大夫依然势重,且商君为外来之臣,我新登位,奈何?”“其四,如何平衡新旧之争?新旧之争变法之前便已有了,父亲以君威尚可压制,如今难以压制,父亲,我不如你。此时若有不慎,则新旧之争将变为新旧大战,倘若大战,秦国必乱,乱国乱法,何以坚持新法以图强?何以稳固我之君位?如今公族士大夫将怨愤归于商君一人,尚未公然废法,于我于秦,幸甚之至。若我仍用商君,则新旧大战就在眼前,奈何?倘顺公子虔甘龙之徒之意,我实被迫为之,秦国军民之怒,矛头所指也必是公子虔甘龙之徒,正是护法之力,我置身其中,则可借力打力。商君若以反而亡,拥护新法之人会否作乱?应是不会,我迫于无奈而行之,商君死后,拥护新法之人便只能归于我,只因我是秦君,只有我能坚守新法,只有我能为商君复仇。亡商君,守新法,可慰两方。”“其五,商君已有谋反之实。有人告商君欲反之时,我未信之,而今商君于封地聚众相抗,实为谋反之举,莫非商君已知我意,以死护法?”“其六,如何坚守新法?秦之能立于世,能存于世数百年,公族士大夫之功不可抹去,而君位亦出于公族。故公族士大夫不可根除,父亲与商君未根除之,岂非此耶?然其既为新法之阻力,则国君须一面稍加安抚,一面防其势大,在数十年后,新法根深,纵使国君亦不能废法,况公子虔、甘龙杜挚之后人乎?”新君抬头望月,月华如水,只是沉默。“星星点点,暗流涌动,如此之时,我当先固君位,坚守新法,控制公族士大夫之力,我秦国方能自强,而后东出或可一谈、一想。”他再次远望着宁静的国都,眼里似乎有些无奈,也有坚决,更有杀意!他左手按剑,右手拔剑,剑光比残月之光更加阴冷。“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!商君为新法而生,为新法而劳,今又为新法而死。”剑已归鞘,月光依旧,他的眼里虽仍是阴冷的杀机,却少了野性。“而今新法已为秦国存世立世根基,除了国君,其余皆可为新法牺牲,况商君一人乎?如坚持新法,岂非商君之志?秦国愈强,岂非商君之愿?既与商君同一志愿,公心?私心?且留后世评说。”钟鼓低沉,哀乐萦纡,他慢慢转身离去,脚步沉重而坚定。“父亲应知我意,商君当知我心,既如此,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!”